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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层带着些许灰青,天空仿佛蒙上一层暗色调的滤镜,只有半边明朗。三辆角马车在雨幕里前后疾驰,雨水将车轮下、石涧里的黄泥卷成一股股的浊流,让前方本就难走的土石路也因此变得更加崎岖。
车厢摇晃的厉害,肚下沾满泥污的角马兽发出嘶嘶喘息,背上的毛发被雨水刮的铮亮,每踏一蹄都有淤泥四溅而起,驭车的修女半个身子都被浸湿,头巾与发丝都紧贴在侧脸,她不管不顾,面无表情。
被夹在中间的那辆车厢里,黑发黑瞳的娇小少女斜倚于皮座椅的高扶手上,双手并拢夹在腿间,小脑袋靠着用来支撑车厢棚的木柱,白皙柔嫩的脸蛋被力道压得变了形,嘴巴不由自主地嘟了起来,眼睛像猫儿一样微眯着,带着一丝未睡醒的困顿,呆呆地望着前方,视线没有焦点。
随着车厢的剧烈颠簸,少女侧脸的软肉在手指粗细的几根木柱上来回磨蹭,嘟起的小嘴一会被拉地又歪又长,一会又瘪下来,晶莹的口水自微张的唇瓣滴出,刚要从嘴角滑落,就被少女“咝”地一声吸了回去,她咂咂嘴巴,略有回神。
...好困。
好想把自己埋进软乎乎的大床里,脸朝下的那种。
离开王城已经有两天多了。
这两天里,为了不浪费时间,三辆角马车几乎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,没日没夜地向着北方狂奔。先前教会的车夫早就撑不住换了人,圣女班的修女们轮番上阵,每人赶一段时间角马车,换下的人去另外两个车厢休息,吃点东西睡一觉,醒了之后再换人。
于是原本预计至少要三天才能抵达的路程,我们只用了两天就快要到了。
可是由于赶路,加上又下起雨的原因,道路泥泞又凹凸不平,一路上车厢颠来簸去,坐在里面很难受,脑袋懵懵的,时间久了屁屁还疼,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。有几次我实在困的不行,迷迷糊糊才睡着一会儿,马上就被几下大震荡给颠醒,有一次脑门还磕到车厢的边架,“咚”的一声又响又疼,把同样迷糊的玛格丽特都给惊醒了。
不能好好的睡觉,吃的东西也非常简单。圣女班的修女们都随身携带着一种粗粮饼干,这种食物方便携带又不容易坏,也符合修女简单朴素的作风,就是吃起来没什么味道,只能勉强用来充饥的那种。关键是她们不懂我的饭量,每次都是按照玛格丽特的标准提供——好吧,其实她们已经很贴心了,给我的饼干差不多有玛格丽特两倍的量。
可圣女殿下的胃口特别小,一根鸡腿就能打发的女人...两倍也就只有两根鸡腿,那怎么可能够我吃嘛...
可我又不好意思说,加上饼干的确不好吃,不够吃也就自个忍着了。修女们可比我要辛苦的多,我至少不用赶车淋雨,她们一个个可都湿透了,也没时间生火烤一下取取暖。都是很年轻的女孩,我哪还忍心再对她们提什么要求...就这样饥困交加的两天下来,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。
出城之前为什么没想到买些好吃的呢...
对于这件事,我非常的后悔。
“哈啊~”
张口打了个哈欠,揉揉发酸的眼睛,有点慵懒地抬起眼帘,瞄了对面的玛格丽特一眼。
面容俏丽的圣女殿下正在打盹。
她坐地端端正正,双手交叉摆着小腹的位置,纤细的腰板挺地笔直,背不沾椅,模样非常的淑女。只是双眸闭合,脑袋轻垂下来,小鸡啄米似的点一下,又点一下,频率很快,可就算车厢晃的再厉害,她的上半身都没有歪过一下的,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久了,都不明白到底有没有睡着。
作为圣女,玛格丽特肯定是需要天南地北到处跑的,一年里在车厢内度过的时间,可能比温暖舒适的房屋要久的多...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赶路的日子吧?
唉...
雨滴打在车厢顶棚,滴滴答答地声响连绵不绝,混着车轮嘎吱嘎吱的声音,与角马兽偶尔发出的嘶叫,不断地自耳朵侵入到我的大脑,一刻也不曾停下。
...果然我很讨厌坐角马车啊。
再坚持坚持吧...
应该就快要到了。
在此之前...
慢慢的,我的眼皮又开始打架,意识逐渐朦胧。
我就...
再睡...一下下...
............
咯噔!
!
我猛地睁开眼睛,慌忙扶住一旁皮座的扶手,稳住因晃动而前倾的身体,再抹去嘴角流下的哈喇子,满目茫然地望向玛格丽特。
“...什么?到了吗?”
已经清醒的玛格丽特对我摇头:“还没有,不过我们要下车了。”
“怎么了?”
玛格丽特偏过头,朝车厢外努努嘴巴,示意我向外面看。
车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卷了起来,外面的雨已经小很多了,新鲜潮湿的空气卷着泥土的味道吸入鼻腔里,使我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。
角马车在缓缓停下。
我侧身扒在车厢边沿,将脑袋探出去,望见前方风景魄丽的峡谷。
已经到了啊...
视线里,两岸层峦叠嶂的高山直冲云天,山体被郁郁苍苍的植被覆盖的密密匝匝,嶙峋的巨石漫山遍野,遥遥望去犹如一把把竖直碧翠的利剑。云雾迷蒙间,一道碧清泛紫的长河将高山从中劈开,迂回盘曲着,直至蔓延到大峡谷的幽深之处。
更远的天边,在峡谷与云层梦幻般的交界处,隐约能看见五色斑斓的彩虹。一行白鸟拍打着翅膀,于青山碧水上缓慢飞过,让整个大峡谷看上去宛若不应存在于世的仙境。
太漂亮了...
这样绝美的风景,放在前世绝对会成为5A级旅游观光的圣地。但这个世界的人,显然没有那个精力与心思去欣赏大自然的美景奇观。
“那边就是拉贝利尔大峡谷。”耳边响起玛格丽特的声音。
“哦。”
“角马车没法再往前走了,我们下去吧。”
玛格丽特说完先行下了车厢。
路到这里基本上算是尽头了,前方地势险峻,脚下几乎都被千奇百怪的巨石覆盖,大部分巨石都长满了青苔,人走起来都够呛的,角马车根本无法通行。
要徒步了...
我拍拍脸蛋,打气精神,将斗篷披在身上,背起装有格雷船长黑皮箱,从车厢跳下来。细密的雨点飘在脸颊,虽然凉快但怪不舒服的,我伸手将兜帽扣在脑袋。
玛格丽特与修女们交谈几句,让三名车夫留在这里看着角马车,其他人收拾一番,和我们一起进入峡谷深处。
“深渊的痕迹在峡谷偏南的位置,教会骑士的营地也在那边,我们沿着紫藤河走,大概天黑之前就能抵达。动作快些吧,抓紧时间。”
玛格丽特在前方带路,我紧跟在她的身后,修女们则跟在我的后面,一行人朝峡谷中进发。
接下来的路比想象的要难走许多。脚下全是高低差距甚大的石头,石头棱角很锋利,每走一步都要挑地方下脚。裹在石面上的青苔非常滑,一不小心就会摔倒,要是磕在石角就会受伤。这样的情况在进入山林后变得越发严重,让我不禁回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在伍德沃德之森度过的那段时光。
好在因为石头的关系,道路不怎么泥泞,不然就真的很难受了...我倒是无所谓,就怕其他人吃不消。
但越往深处走我越就发现,自己有些低估这些修女们了。显然她们的体力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柔弱,尤其是玛格丽特,在这种艰难的石路上走了快两个小时,连气都不怎么喘的。如果换做前世里那些同样二十多岁的女孩,大多数早就累的趴在地上了。
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,毕竟是圣女和圣女班。虽然都是“神迹”的使用者,严格来说大概属于法师的类型,可这并不代表她们就弱不禁风。我不清楚这个世界的修女是如何修行的,但圣女班肯定和普通修女的标准不一样,就算没有战士那样优秀的炼体之力,和一般人来比起来自然是要强上很多的...或许玛格丽特的炼体之力比寻常的骑士还强。
当然,她们肯定都不如我厉害。路上玛格丽特曾经试过提起黑皮箱——她真的提起来了,但只有一小会儿,且看起来很费劲的样子,想要做到自如挥舞格雷船长是不可能的。
沿着紫藤河又走出一段距离后,地形逐渐开阔起来。两旁的山谷退开了,山石逐渐转为赤红,前方开始空旷,红白相间的小花漫山遍野,脚下依旧是坚硬的岩石,视野里草木丛生,走的时候需要将脚抬高,否则会被植物的枝条藤曼绊住。
“我们就快到了。”玛格丽特回过头来,轻声对我说道。
她带着我们上到一座小山谷的顶端,走到巨石的边沿,指着远处紫藤河流的方向:“看到了吗?渊泥就在那里。”
我举目望去。
湍急的流水在夕阳下泛着绮丽的彩光,河流一直自赤红与碧绿的旷野,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峡谷深处。高耸的崖壁万壑千岩,宛若一道道天然形成的高墙,循着紫藤河的轨迹,于视野两端蔓延开去,直至天际。
白雾缭绕间,悦耳的啼鸣自不知何处的绿野中此起彼伏,巨大的红鸟飞起又落下,没入山石的空洞之中。
这是非常令人舒心的景色。
然而这种梦幻般的自然之美,那本应令人陶醉其中的风景,却被远处一道横跨紫藤河的巨大鸿沟破坏殆尽。
可怕的鸿沟将紫藤河拦腰斩断,两端一直延伸到山谷的石壁上,在上面迸裂出无数巨大的裂纹,好像一条丑陋无比却无法抹去的伤疤。令人心悸的黑色液体在洪沟中悄然流淌,将四周变成一片黑色的死地。
死地的外围,是金色汇成的半透明露天光壁,光壁圈成一个大大的椭圆,将一切黑色尽数包裹在内。被腰斩的紫藤河,河水触上光壁好像撞上一道坚硬的墙壁,被堵在外面不再向鸿沟里流淌。
好壮观的技能...
和王城博斯韦尔的功能有点像...
“那是什么?”我指着光壁问玛格丽特。
“那是尼禄枢机主教大人的神迹,伟大的罪业女神所恩赐的审判之力,名为昂纳斯塔西的罪障。神圣教会中能施展出此神迹的人不在少数,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,只有尼禄主教一人。”
“哦...”我有点被惊到了。
这种规模的东西,居然是一个人弄出来的...好强啊。
不久之前我还在想,一个人是永远无法对抗军队的...可眼前的光壁,这已经足够将铁甲卫那一万多人直接围起来圈养了...他们又没人会飞,只要饿上个几天,还打个屁的攻城战...这就是教会里除安吉尔外权力最高的四位枢机主教之一吗?
我好像有点太小看神迹了...
特蕾莎也有这么强吗?如果她在和我对战的时候用出这种东西...
还有暴食深渊...
它居然是在有这种人的支援下,再加上父亲和卡洛斯等五名教宗骑士在内,面对那样的阵容,竟然还能杀死两个...难以想象,吞噬了几万人的深渊,究竟能强到什么程度...
一瞬间脑瓜里转过数个念头,我深吸一口气,将震惊藏在心里,表面上不为所动,目光静视远方。
在那光壁的外围,大约有千米之远的地方,能看到无数白色的营帐,自乱石中错落排开,将鸿沟两侧严密包围,甚至两面的山谷上方都能看到扎好的营帐。无数教会骑士在营帐周围走动着,从这里看上去他们都很小,但绝对超出了对付我那时候的数量。
“如你所见,渊泥现在很平静。可前不久...就在我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,它还在沸腾着。”
渊泥的确很平静。
漆黑的泥沼表面毫无波澜,明显和我记忆中那种冒着气泡的样子不一样,那些渊泥甚至都没有从鸿沟里流出来。
“希尔维嘉小姐,你有什么想法吗?”玛格丽特转头看向我,轻声问道,“你...你能否感知到什么...我是说深渊的怪物,它是否仍在泥沼之中,又或者在泥沼之外的某处,你是否能查觉的到?”
旁边还有圣女班的人在呢,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真的好吗?
虽然她们大抵都不可能往那方面想...算了,先试着感知一下吧...
于是我闭起眼睛。
其实也不明白具体要怎么做,这时候也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到听觉、触觉和嗅觉上罢了。我闻着鼻间自然的沁香,感受着微风轻轻抚上面颊,听着偶尔传来不知名动物的鸣叫,我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山谷下方骑士们盔甲的铿锵与杂乱的交谈。
一切在我的感官里逐渐清晰明了,唯独差了那股似曾相识的,非常熟悉又亲切的气息。
它不在。
深渊可能...真的不在那里了。
这样的念头刚从脑袋里冒出来,马上就被我压了下去。
...说到底自己也是第二次接触深渊,或许也不是每个怪物都能给我带来那样的感觉...所以先不要急着下结论...
我下意识将右手大拇指塞进嘴巴里,“咯噔,咯噔”地咬起指甲。
歪着脑袋想了想,随后问玛格丽特:“深渊,有没有可能、悄无声息的,破开罪障,不被察觉?”
立在身旁的圣女闻言微微摇头。
“不可能的,不可能有东西能轻易破开女神的罪障,即使是深渊也不行...就算它能强行破开,也一定会被尼禄主教大人查觉。”
也就是说,想要不被发觉地跑掉,只有飞上天这一条途径...
“不过我们为了调查深渊,难免会经常打开罪障,方便进出。所以...”
“哦。”
好吧,也有可能它会隐身。
“我想,离近点看看。”
我转头对上玛格丽特的视线,看到了圣女殿下水蓝色的瞳眸里,那隐藏在深处的一抹凝重。
她大概也意识到了吧,深渊可能不在这里了...
“好。”
玛格丽特点头应道:“我们去第二军团的营地。”
我们便跟着圣女又从山谷上下来,一路穿过葱茏青翠的谷底,拨开挡在前方荆榛,前方就是教会骑士们的营地。
“圣女殿下,您来了...”
“圣女殿下,愿神明永远庇佑教会...”
“强大的教宗骑士小姐,很荣幸见到您...”
骑士们并没有因为深渊久久不露面而有所松懈,他们依旧保持着相当的警觉性,老早就察觉到我们的到来,在我们进入营地之前便已经列好了迎接的队伍,两排的骑士于营地的边缘站定,右手握拳捶于胸口,对我们行注目礼,而周围的骑士也在笑着打着招呼。
他们都没见过我,不认识我是谁,可他们却认识穿在我身上的教宗骑士斗篷。只是也许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吧,一个个看着我的眼神,与其说是尊敬,惊诧或者好奇的意味更多一些,就好像看见了什么稀有动物似的。
有点烦躁...
我将兜帽压的更低了。
“枢机主教大人在哪?”玛格丽特对站在队列的最前方,有些像是骑士长的中年男子问道。
“主教大人与副团长都在罪障那边,他们又去查看渊泥了...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他,请圣女殿下和...”
那骑士说着,目光朝我望来,斟酌片刻。
“教宗骑士大人,我猜您就是那位希尔维嘉小姐吧?”
“是。”我轻声回应。
骑士长露出笑容:“希尔维嘉小姐,久仰您的大名,我是教会第二骑士团的骑士长,亚历山大·埃布尔雷斯塔,很荣幸能见到您。”
骑士长对我深鞠一躬,用的是标准的贵族礼仪,于是我也只好提起裙摆对他还礼。
“希尔维嘉小姐,您大概无法明白我此刻激动的心情...说起来有些惭愧,我虽然年长很多,家中孩童的都与您是差不多的年纪,可我听过您的事迹,知道您在西尔加亚以一人之力斩杀深渊,也知道您前不久在王城做的事情...我很仰慕您,佩服您如此年纪就具有过人的魄力与勇气...”
他的话在我耳边逐渐变得飘忽不定。
我轻蹙起细眉,抬头望向渊泥的方向,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。
那边...
我好像感觉到了...
虽然很淡,但的确隐隐有股熟悉的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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