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谷歌中文网 > 天下长宁 > 第九百一十三章 后来者无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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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冰州。

    叶无坷到冰州之后,第一次走上了冰州城墙,这里坚固,高大,巍峨。

    冰州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,复杂到这里就是整个辽北道的缩影。

    辽北道是个什么局面,把冰州放大来看就对了。

    每个帝国建立之初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困难,大宁这样破旧立新的帝国要面临的自然更多。

    在破旧立新的过程之中,一定会涌现出很多纯粹的人。

    他们不计较个人利益,只为了那个崇高的理想。

    然而破旧立新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就在于......迷茫。

    每个人都知道目标是什么,可路在哪儿?

    大宁要走的是一条中原有史以来都没有人走过的路,在他们的前方没有任何参照物。

    在这个时候,很多官员展现出了他们的胆魄。

    而他们精神上的领袖,大宁皇帝李叱的一言一行就成了他们的指路明灯。

    有些时候,李叱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而说出的言语,到了地方上,便会放大成为政策。

    比如,立国之后,李叱说过要给商人更大的尊重。

    不要用士农工商的阶层束缚了商人的作用,也不要因此而一直压着商人的地位。

    这句话只是皇帝诸多思考之中的一点。

    可朝臣们听到了,就一定会有所触动。

    有触动而无作为的犯不了大错,也成不了大事。

    有触动而大作为的,成大事也可能犯大错。

    比如连夕雾。

    陛下说要给商人一定的尊重,其实究其根本,陛下要打破的是阶层的束缚。

    那是陛下的职,和在职时候要造的业。

    “当年连夕雾不冤枉,也冤枉。”

    叶无坷站在城墙上俯瞰冰州城的时候,有所感慨。

    “连夕雾是地方官,哪怕是封疆大吏,他对地方制定的政策也要判断从长安吹来的风是怎么吹的,往哪儿吹,风吹的大不大。”

    “当年他在辽北道开先河重用商人,也为商人开方便之门,只用短短几年时间,就解决了按部就班用二十年三十年也未必能解决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上行下效,道府如何做,下边的州治县治官员就会跟着做,道府开了一扇门,他们就得把门窗全都打开。”

    “可究其根本,连夕雾伸在辽北道如何能那么快对陛下的一句话加以解读?就算他解读了,为什么就敢那么大力度的放手一搏?”

    余百岁听到这不得不跟着感慨了一声:“徐绩是个王八蛋。”

    是啊,只能是徐绩。

    在大宁朝堂之内,最善于解读陛下言行的除了徐绩之外还能有谁?

    原本连夕雾和徐绩的私人关系就不错,两个人还是亲戚。

    这两个人,其实一直互为后盾,互为援手。

    最初是连夕雾先受邀离开兖州追随陛下,连夕雾已经在皇帝手下任职之后才将徐绩引荐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的徐绩,年少轻狂意气风发。

    但他的才学很快就得到了陛下认可,所以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成为一地主官。

    也在很短的时间内,徐绩的官职就超过了连夕雾。

    大宁立国之后,连夕雾调任地方而徐绩则成了朝廷宰相。

    “徐绩将陛下的话做了一些曲解。”

    余百岁道:“他把陛下要表达的人不能困于阶层歪曲了,还放大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他又不敢在长安城里做尝试,所以他将这件事交给了连夕雾来做。”

    “辽北道当时是大宁最艰难的地方,百姓穷苦,匪寇横行,人丁稀少,百业维艰。”

    “那群炽烈的想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的地方官员,其实学识见解又都不算太高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他们的错,也不是陛下用人的错,而是那个时代必然要有的过程。”

    能说出这些话的余百岁,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很多朝臣。

    其实他的父亲余九龄就是一个聪明到极致的人,若做官也必然会有一番作为。

    可就因为太聪明,所以余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官。

    叶无坷道:“大宁刚刚立国,是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新朝,历经数十年战乱的中原,哪有那么多合适做官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人才不够用,就用心地赤诚的,心地赤诚的不够用,就用聪明一些的,再不够用,只能用一些在旧楚做过官的。”

    “徐绩的一番话让连夕雾找到了一条出路,连夕雾打开的门让许多地方官员看到了希望。”

    “官府没钱可以借,借了不用直接还钱,或是分一块地皮出去,或是直接给一些优厚条件。”

    “对于那个时候的地方官府来说,这是没本的买卖一样只赚不赔。”

    “要说不心动,若我在那时候做官都不可能不心动,或许在那个时候,我的步子迈得比谁都大。”

    叶无坷看着冰州城,看到的是庞大的城池繁密的建筑和数不清的人。

    “解决问题实在是太快了,快到今天出现的问题明天就能解决的地步。”

    “而那个时候的人,也不可能人人都把十年后看的清清楚楚。”

    “大部分人能看到十年后的繁华,看到欣欣向荣,但看不到这些背后的隐患。”

    叶无坷道:“我们现在头头是道的在说,是因为我们恰好生在了这个隐患已经不再是隐患而是明患的时期。”

    “徐绩害了连夕雾,也害了辽北道的官场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凡事都有两面......如果当初不那样选的话,辽北道的民生到现在可能还很艰苦。”

    余百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:“徐绩是能臣。”

    用好了是一头牛用不好是一匹狼的能臣。

    他总是能在无比艰难的时候迅速找到解决艰难的捷径,他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是超脱于其他人之上。

    徐绩自身就是一个一直在走捷径的人,他总是能在曲曲折折之中一眼看到那条直线在哪儿。

    “西蜀道的事是旧楚余孽等等一大群人最后的固守,是他们不想被大宁这个破旧立新的帝国淘汰的最后一块阵地。”

    “辽北道不一样,辽北道是徐绩刻意经营出来的一块试验田......如果说连夕雾在那时候看不到今日之局面,徐绩一定看到过。”

    “可他还是那样选,还是让连夕雾那样做,是因为他有利可图,甚至还能利用辽北道大做文章。”

    余百岁叹道:“所以现在这个最大的难题,落在你头上了。”

    叶无坷笑了笑,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余百岁道:“天下人只看到风风光光的叶明堂,却不知道叶明堂这风光背后要面临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不说别的地方只说这辽北道,除了你之外谁来都不一定行,古人说法不责众,不是没有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这,放眼看去,官该杀,兵该杀,商该杀,甚至还有许多民该杀......也就不杀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却要杀,要解决,要办这些事,办这些人,辽北道的百姓们要看到你的好,不是在你杀人之后就能看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还会怪你杀了太多人让他们生活遭受巨大影响,毫无疑问,辽北道的民生至少倒退五年,所以......”

    “你叶无坷得挨多少骂?八辈祖宗都会被骂的千疮百孔,明明你是在救他们,可你离开辽北道的时候指不定多少人拿臭鸡蛋烂菜叶砸你。”

    叶无坷又笑了笑,还是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余百岁道:“有些时候我都想怪陛下,为什么这种事一个劲儿的往你一个人肩膀上压?”

    “大宁朝廷是真没别人可用了?”

    叶无坷道:“怎么会,只是谁擅长做什么就做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余百岁:“是,你擅长得罪人,得罪人的事就都被你办了,得罪了满朝文武,再得罪了天下百姓。”

    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:“然后呢?朝廷再派个人来接手,显得搞破坏的是你,而重建得民心的则是来接手的人。”

    叶无坷摇了摇头:“不提。”

    余百岁哼了一声:“就你大气,不提就他妈的不提。”

    他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。

    叶无坷盼着辽北道的厢兵不要动,余百岁何尝不盼着?

    可现在,终究还是动了。

    辽北道各州府县衙加起来有超过二十万厢兵,这二十万厢兵背后就是二十万个家庭。

    真出了大事,叶无坷在辽北道这边杀的尸横遍野。

    辽北道的百姓会对叶无坷歌功颂德?

    想屁呢!

    死的可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,是他们的家人,他们还会歌功颂德?

    “我的亲师父,别高估人心。”

    余百岁看着冰州城,看着现在还看不出有多大变化的冰州城。

    叶无坷听到这句话后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我把廷尉府的卷宗几乎都读了个遍,我还记得大宁立国之后没多久,陛下曾经在朝廷里斩了一批官员。”

    “人心和人心不一样......那批官员为何被杀?是因为他们在陛下商议四疆四库战兵组建的时候疯狂反对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光说反对这件事那陛下就大怒杀人,显得陛下有些残暴,当时不知有多少读书人骂陛下残暴。”

    “长安城内,数千读书人走上街头大骂陛下不仁,大骂陛下昏君......”

    “可陛下当时为何如此动怒不惜大开杀戒?”

    余百岁道:“这事我知道......那群人该杀!”

    他大声说道:“一群人看似正义凛然,却在朝堂上大放厥词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说要建四疆武库以固江山应对外寇保民除匪,那群王八蛋说的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他们说,为何要扩建军队?大宁若没有军队别人为什么来打你?”

    “就因为大宁有军队,别人看到了所以才来打你,就因为大宁有国门,别人进不来所以才打你。”

    “大宁若敞开国门,谁都可来,谁都可出,不建军队,不设国防,别人为什么要来打你?”

    “他们还逼着陛下认可,若陛下不认可他们的胡说八道就一头撞死在未央宫外!”

    “还说陛下若决意扩军,决意强军,便是昏君之政,是狭隘心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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